□ 张丙辰

故乡，多么温馨、多么深情的字眼！但总是和回忆、乡愁相伴而生。它是我们生命的出发地，又是思念的同义语。“葬我于高山之上兮，望我故乡；故乡不可见兮，永不能忘。”于右任先生的《望大陆》，堪称思乡绝唱，如杜鹃泣血，声声含情。

故乡在内涵上强调时空间隔。旧时交通不便，跋涉凭双脚丈量，越陌度阡，一百里外即是远足；现在交通发达，缩地有方，朝发夕至，虽千里亦可命驾。所以千山万水虽远，倘若不是暌隔久违，故乡之情便大打折扣，很难如交通不便年代那般深沉。

思念故乡，情感的寄主或许是一座房子，一所庭院，一个村落，但核心是想念故土，怀念故事，思念故人。我忽然想到，故乡，其实是远行的副产品。因为求学、求职、求生而游走他乡，走得远了，离得久了，生生把家乡变成了“故乡”，在成年的心灵里搭一座乡情的祭坛，“情人怨遥夜，竟夕起相思”。

我忽然醒悟，有些人是没有故乡的，比如母亲，一辈子足不出户，90年了，生活半径局限于十里以内。但她有着强烈而深沉的两地之思。期盼着节假日团聚，期待着儿子归来，但这种思念从未口头表达过，都深藏在一言不发的隐忍里。她以为没来团聚的儿子一定忙得不可开交，并把这种忙碌的想象化为母亲的体面和自豪。在她的判断里，忙碌是有出息的表现，是公家的大事，家人团聚理所当然应该让步。

“城里蔬菜有农药残留”这样的话题，对九十高龄的母亲应该比较冷门吧？谁能想到老人家竟会把“无公害”三个字常挂嘴边。每当星期天的早晨，佝偻着驼背的腰身，在房前屋后的小菜园里摸索，扶架摘黄瓜，带露薅青菜，把未曾打药的番茄摘入篮子，放在门口。然后拄杖村头，风吹衣摆，在霞光里伫成一座雕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