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何青春

在中原，十月的秋天还没有肃杀的感觉。秋阳、秋月、秋叶、秋水，渐显出温和、沉静、澄澈、清远的韵致。虽然凋零多日前就已经开始，小叶杨和法桐树的叶子交叠着铺了一地，但是“木叶落，长年悲”的时刻似乎还远没有到来。人们从树下走过，不但不会伤感悲凉，反而“摇荡性情”，生出些许诗意来。

1

清晨还是很凉的，到正午，阳光一照，外套就要脱下来了。轻松舒展地坐在一架秋千上，趁此刻周围没有小孩子，坦然放松地荡上一会儿，童心一下子就跑回来了。丢掉大人的矜持，不要再规规矩矩地荡，学最顽皮的小孩子的样子（这个小孩子可能就是小时候的自己），手抓扶手，上身向后仰躺着，这样子边荡边望上去，瞬间被高远的碧空和一树一树透亮的黄叶子打动了。孩子的视角果然更有趣。

2

在法桐树下，跟着一只戴胜鸟走了许久，微笑着看它漆黑的圆眼睛，看它用长长的尖喙翻着泥土，头上的“小折扇”倏然打开又倏地合上。想起儿时，一场大雪之后，我和哥哥曾救过一只鸟儿，就是戴胜。透亮的阳光钻过叶间的空隙，戴胜鸟沐在斑驳的阳光里，我也沐在斑驳的阳光里。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，法桐叶纷纷扬扬地飘下来。

3

最喜欢落叶的要数小孩子。在他们眼里，落叶是金鱼优雅的尾巴，是蝴蝶美丽的翅膀，是鸟儿轻盈的羽毛……简直可以是他们心里装着的任何美好的事物。他们在树下跑来跑去，接空中的落叶，比谁手里的叶子最好看，连树间的鸟儿都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了，洒下热闹的歌声。

随风飘落的叶子，还会让孩子们想起纷纷扬扬的大雪。没有哪个孩子是不喜欢雪的。他们会对大人说，学校的操场上落满了树叶，像白茫茫的大雪。不用纠正他们说雪的颜色和落叶并不相同，对孩子们来说，一场落叶和一场大雪，带来的是同样多的快乐。

4

这个时节银杏叶是很值得一赏的。几个自然村落间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银杏树，房前、屋后，依着山脚、傍着河流。大的银杏树动辄一两千年；小株的，叶子似乎更金黄些，也有一种醉人的美。

银杏的叶子已经飘落了不少，往铺满黄叶的石阶上一坐，随便捡上几枚，就是精美的书签。树上的叶子还在收集阳光，树下的叶子则栖息在老房子上，栖息在一堆堆木柴垛上……到处都是金黄色的，连几座坟茔也被这金黄的叶子拥抱着。

当地人住在简朴的瓦房里，他们去地里干活、到树下捡银杏果，在村边牧羊，釆摘茱萸红玛瑙般的果实……看得出他们平日的生活多是简单、宁静的，每年当银杏叶变黄的时候，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会带来一阵子的热闹，如一场大雨之后变得汹涌的河水。

我们总会有带着憧憬长途跋涉的时候，有时走向一座古城，有时走向一座寺院，走向一座山峰、一片海洋……或者，只是走到千年银杏树下，欢呼或者静默，俯首抑或仰望，任千年老树照见我们的平凡与渺小，坚韧与热烈，释然，不悲戚。

5

这时候，山中的红叶也是让人向往的。有了红色的涂染，叶子不再是花的陪衬，它们燃起火红的热情，涌动的美，不输春之百花。

三五亲朋相约赏红叶，未到近前，先驻足远眺，那漫山遍野，起起伏伏的红啊，让人想起密密的红房子，孩子们欢呼起来。喜悦、震撼、豁然，在心中充斥奔突。是啊，红叶遍野的山谷本身，又何尝不是一片云霞？

待置身红叶之中，走在红叶掩映的蜿蜒小路之上，依着红叶，贴着红叶，看得清红叶上的丝丝脉络，嗅得到红叶间的缕缕气息，平静正在心里漫开，热情在身体里生长。

来赏红叶的人，个个脸上洋溢着善意与快乐，这时的他们也许和平日的他们，很不一样。自然之中，一草一木，一花一叶，无言之中，已给予人们启迪与开解。

6

悲秋自然是不必的了。上一年级的小孩子们随口背起了新学的课文：“秋天来了，树叶黄了，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。天空那么蓝，那么高。一群大雁往南飞……”不由得和他们一起背诵起来。这也是我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呢！秋天的美，岁岁如此，这美好与生命的启迪，写在一片片秋叶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