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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5月10日

丁香花园的阳光

□范之歌

 

程大爷是丁香花园的保安,在这里干了八年。

程大爷住在小区地下车库的一间拐角房。那房间没有窗户,只有一扇铁门,门上挂着一把老式铁锁。房间里摆着一张窄床,还有一张小方桌;桌上放着一盏台灯,灯罩是绿色的,灯光从那里漏出来,像是地底下长出来的一株发光的植物。

程大爷上班时总是穿着那件洗得略旧的蓝色制服,站在门岗处,对每一个进出的业主点头微笑。下雨时,他会撑一把大黑伞,把没带伞的老人或孩子送到单元门口;下雪时,他总在天亮前就把小区的主路打扫得干干净净。谁家的水管漏了,厕所堵了,只要说一声,程大爷就会拎着他那个旧工具箱上门。他不收钱,最多喝一杯主人家倒的茶水。

他的工具箱有些年头了,工具却擦得锃亮。扳手、钳子、螺丝刀,都像他一样,沉默而可靠。

那天下着小雨,程大爷在帮3号楼的老张家修完水管后,踩到了湿滑的楼梯,摔倒了。老张吓得脸色发白,连忙叫了救护车。小区的业主闻讯赶来,七手八脚地把程大爷送到了医院。

医生检查后说,程大爷的腿骨裂了,需要静养一段时间。大家商量着要把程大爷送回老家休养,程大爷却摇了摇头,说他老家早就没有亲人了。

在回小区的车上,宋大姐突然问:“程大爷,您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啊?”

程大爷愣住了。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,半晌才说:“我啊,就想在一个有阳台、有大窗子的房间里住上一个月。”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,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似的。

第二天,小区的公告栏上出现了一封倡议书:为程大爷征集免费的空房子住,时间是三个月。

谁也没想到,第二天一早,就有十一位业主来到门岗登记,他们都要把空余房子腾出来给程大爷住。

1号楼的王老师说,他家朝南的主卧带大阳台,阳光特别好;5号楼的李医生说他家的客房一直空着,窗外正对着小区的花园;7号楼的张工程师甚至拿出房子的钥匙,那房子还没入住,所有东西都是新的……

程大爷听着物业经理念出一个个房号,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水光。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上的扣子,那扣子已经被磨得发亮。

最后,程大爷选择离门岗最近的2号楼。那是6楼刘老师家的房子,刘老师去国外女儿家暂住,房子正好空着。

搬家那天,整个小区的业主都来帮忙。程大爷的东西很少,几个人一趟就搬完了。但当大家推开刘老师家的门时,都愣住了。

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,照在米色的地板上,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,远处的城市轮廓在玻璃窗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

程大爷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,他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泥土的布鞋,又抬头看看光可鉴人的地板,犹豫着。

“快进来啊,程大爷!”宋大姐拉着他的胳膊。

程大爷小心翼翼地走进去,像是怕踩碎了什么。他慢慢走到窗前,伸出手,触摸着冰凉的玻璃。阳光透过玻璃,照在他的手掌上,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皱纹。

“原来透过窗户的阳光是这样的啊。”程大爷轻声说。

在场的人都沉默了。他们这才意识到,程大爷在那个地下室里,已经八年没透过窗户看到阳光了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,程大爷成了整个小区的宝贝。张阿姨每天都会送来热腾腾的饭菜;李医生定期来检查他的腿伤;王老师给他带来了许多书。孩子们放学后也爱往程大爷那里跑,因为阳台上总能找到糖果。

程大爷常常坐在阳台的摇椅上,看着窗外的云彩变换形状。有时候他会拿起刘老师留下的望远镜,看远处工地上起重机如何将钢材吊到高处。到了晚上,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,像是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
三个月后,程大爷的腿伤好了,执意要搬回地下室,说不能总占着别人的房子。业主再三挽留,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。

从此以后,小区里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:每年冬天最冷的那两个月,程大爷总要住进不同的业主家。有时候是朝南的卧室,有时候是带落地窗的客厅。程大爷的蓝色制服依旧每天出现在门岗,只是他的工具箱里,又多了几样崭新的工具——那是业主合起来给他买的。

窗外的丁香花又开了,紫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,散发出迷人的花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