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李秋燕

 

当漫天星辰和万家灯火壮丽地倾泻进孟州城时，桑坡就像在神话中一跃而起，如一颗夜明珠把孟州城的夜经济照亮。

街道两边的门店灯光明亮，顾客人来人往。炸牛肉丸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，相同的帐篷，相同的灶具，摊主待客的方式如油锅泛起油花一样，热烈又滚烫。香味激活了行人的味蕾，引得他们穿越车水马龙，拎着大包小包围坐在街边的摊位上大快朵颐。

咸香的牛肉丸入口时，我愈发被桑坡村繁华的夜市经济震撼着。以皮货批发而名扬四海的桑坡，果然名不虚传。这个地处偏僻的豫北小村，到处可见穿着时尚精致的都市男女，各门店前高高堆起的包裹正待发货。

看着这繁华的夜市景象，生命里与孟州的记忆也一并涌来。

小时候，爷爷在洛阳上班，孟州是他的必经之地。过年探家时，他总是先在孟州下车，采购些牛羊肉，再乘车到温县。爷爷说孟州的牛羊肉便宜还鲜嫩，办年货最划算。过年时，爷爷掌勺做菜，他炸的牛肉丸、煮的五香牛肉、拌的羊肉饺子馅，都是村里一绝。我们夸赞他手艺了得，他却说离孟州人的水平还差那么一点。

过年跟着奶奶去她娘家走亲戚，老舅蹲坐在罗圈椅上，一边大口嚼着奶奶带去的五香牛肉，一边说好吃的牛肉还得数孟州桑坡的小车牛肉。真是奇怪，咋又是孟州？让我对孟州充满了无限遐想。

上小学高年级后，三姨嫁到温县最西边的西留石村，村子离孟州很近，村里人说话都带着孟州腔。天长日久，三姨也满口孟州腔。我喜欢听三姨的孟州腔，语音中裹着独特的卷舌音，有趣，很滋润人心。

三姨家的吃穿用度，大多从孟州采买，她炸牛肉丸的手艺，可谓是得了孟州人的真传。每年春节，她都炸半水缸金黄脆香的牛肉丸，干吃酥脆，蒸吃软烂，煮吃筋道，现在回忆起来仍口舌生津。

我上初一的那年冬天，父亲去孟州办事，回来时特意带回一包草纸包裹着的桑坡小车牛肉。母亲小心翼翼地将草纸摊开，一小捧粉嫩略带一点湿润的牛肉片叠落在一起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。肉片薄如纸张，纹理清晰，有些肉片上还夹杂一道金黄色的明亮线条，像地图上曲折自然的河流，母亲说那是牛筋。我用指尖轻捏一小片含在嘴里，舌尖微微一抵，肉片便融化为细沫，随着唇齿微合一股清香直抵心脾，闭眼细品，那种奇妙清新的滋味，让人感觉置身云朵上一样轻盈。

参加工作后，结识的人多了，遇见孟州人，我必讨教孟州的美食。孟州炒面、孟州凉粉、孟州浆面条……如生动的画面一样刻画在我的脑海里，牵拽着我的心，多种原因所致，渴望中的孟州之行一直未能遂愿。

去年秋天，听说要到孟州采风，我激动得一夜未眠，我终于能造访魂牵梦萦的孟州了。

抵达孟州后，入口的第一道菜，是一小碗凉拌的绿豆凉粉，孟州的何五山老师介绍这是开胃小菜。几片墨绿中还泛着黄亮的凉粉盘缠在碗里，上面还均匀裹着细碎的芥末，碗底有两口陈醋和香油融合的汤汁。入口前，我和邻座的任介中老师商量，第一口一定要闭着气吃，以免被辛辣的芥末所震慑。满怀戒心浅尝一口后，立马汗颜自己的格局太小了。滑润爽口的凉粉入口后，呈现出温和的口感，连芥末都略带一点微甜的回味，再品一口回味无穷，末了连汤汁也喝个精光。

孟州的炒凉粉别具一格，炒时会佐之少量的葱花和蒜蓉，炒至表皮焦黄时出锅，外焦里嫩口感丰富，趁热吃时要先嘘嘘吹两下，免得烫嘴。

孟州的凉粉好，那孟州的浆面条一定也好，好浆才能酿好粉。此次品尝的孟州浆面条，色泽杏白，较稠，蒙头没有花生碎和黄豆，只有焯过水的几粒芹菜丁，搅拌食后，口感比其他地方的味道要醇厚些，我想应是真材实料纯绿豆制浆的缘故。现在用纯绿豆制浆太少了，孟州人真诚实。

孟州人待客少不了炒面。孟州的炒面比我们日常吃的卤面稍有型些，有少量的绿豆芽和细芹菜与面相佐，面条根根分明，色泽金黄，入口焦酥，嚼之软烂，虽是素面，食之不亚于肉香。何五山老师说，孟州人制作炒面不用水蒸，也不用油炸，完全是炒出来的。听后，实在诧异，极其平常的一盘炒面，却凝聚着孟州人的智慧和耐心。

在吃的法则里，风味重于一切，而量更能征服人心。此行，孟州的烩面实属意外，让我领略孟州人不一样的豪情。孟州的烩面价格公道，而碗却不是一般的大，分明是一瓷盆，硬用称呼为小碗。面对一碗汤浓、面多、肉多的孟州烩面，不禁想起那足蹬长凳，解衣磅礴，大口吃肉，整碗饮酒，满身侠义豪情，被刺配到孟州城的武松。

孟州的美味，不仅唤醒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，更让我了解到了孟州人的底色，于我是满怀的感动与欣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