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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6月21日

夏至,至盛

□廉彩红

 

夏至位列二十四节气第十。行至夏至,便奔到了最炽烈、最饱满的顶点。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长跑者,积蓄了春的萌动与勃发,终于在此刻,将全部的热力与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于大地。

夏至之美,美在极致。

光,是此刻的主宰。它不再含蓄,不再斜照,而是近乎垂直地泼洒下来,慷慨得近乎奢侈。白昼被拉扯到一年中最长的模样,天光早早地亮透,迟迟不肯退场。万物都在这样的光瀑里蒸腾、呼吸。草木的绿意浓得化不开,叶片脉络清晰,贪婪地捕捉着每一缕阳光,那是一种生命在巅峰时刻无声而浩大的欢歌。

酷暑难耐,却是生命张力美学的一种热烈表达。

灼热的泥土下,蚯蚓钻得更深;晒得发烫的石板上,蜥蜴疾驰而过;聒噪的蝉鸣背后,秋虫的幼虫正默默啃食树根;看不见的天道循环里,黑夜正悄悄延长。

田间,玉米、高粱吸饱了光热,高扬着头,灌浆的浆液在籽粒里悄然奔涌。树梢上,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,随着温度的升高,越发密集、高亢,织成一张无形的声网,笼罩着整个盛夏。藤蔓的触须肉眼可见地伸展,紧紧缠绕着支架,向上,再向上。池塘里,荷叶田田,红荷猝不及防地挣脱水面的束缚,骤然绽放,如胭脂点染碧波,宣告着水泽生灵的盛典。一切的生命力都在这时汇聚成一股洪流,喧嚣着,呐喊着,奏响一年之中最激昂的生长交响。是生命在盛极时预见的衰微,也是衰微里孕育的新生。

夏至蝉始鸣。蛰伏地底数年的若虫,终于爬上树干,背壳裂开,羽化成蝉。它们振动透明的翅膜,发出刺耳的嘶鸣,像是要把积蓄多年的生命力一次性倾泻干净。蝉声如浪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在正午的酷热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声网。若恰有一只蝉跌落在窗台上,那薄翼上的脉络便成了夏日最精致的标本。

夏至白昼虽长,但黑夜已在暗处滋长。古老的智慧与人间烟火,也在此时交汇。翻开泛黄的典籍,能读到《周礼》里“夏至祭地”的庄严。这分对天地的敬畏,早已沉淀在寻常日子里。

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。北方人案板上揉搓着新麦制成的面条,长长的面条,仿佛要呼应这漫漫长昼的余韵。

江南水乡,一盏盏精巧的荷灯被轻轻放入流水,载着祈愿随波远去,点点星火映着夏夜。而在岭南,鲜红的荔枝挂满枝头,剥开粗糙的外壳,莹白剔透的果肉入口,那分沁人心脾的清甜,是舌尖最先感知到的盛夏滋味,比日历上的数字更真实、更厚重。

站在夏至的旷野,静心谛听。你能感受到大地深处加速搏动的心跳。骄阳点燃了天边的晚霞,烧得一片绚烂;远处的地平线上,雷雨云团正在悄然堆积、酝酿,预备着为这炽热降下转折的甘霖。所有的生灵——草木、虫豸、飞鸟、农人——都在以各自的姿态奋力奔跑,与流逝的时光轻轻击掌,完成这一季最辉煌的冲刺。

夏至,是顶点,亦是起点,提醒我们在最灿烂的辉煌里,看见永恒的变迁。

夏至明亮、炽烈,万物疯长,光影如瀑……然而,最长的白昼过后,便是日渐短促的时光;最盛的阳光里,已藏着收敛的预兆。

低头看,自己的影子正悄悄拉长,像光阴在脚下刻下的印记,一寸,一寸,一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