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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07月05日

像树一样活着

□李秋燕

三毛说,如果有来生,她要做一棵树,站成永恒,没有悲欢的姿势,一半在尘土里安详,一半在风里飞扬。而在韩江的《素食者》里,真有像树一样活着的女人。她双手支撑身体,倒立在土地上,感觉身体长出了树叶,手掌仿佛生出了根,不停地在土地里延伸、生长。她大大劈开双腿,胯下仿佛要开花,地下涌出的水逆流而上灌充着她的身体。

两位女作家都用“渴望像树一样活着”表达自己对生命状态的向往,追寻朴素自然,让生命回归纯粹。不同的是,跋涉万水千山之后的三毛呈现出的是安静的、安稳的、像童话一样轻松的美感,让人精神向往;韩江所呈现的则是在抗争中撕裂般的疼痛,令人唏嘘、思考。一个是向往生命美好憧憬,一个是为解脱世俗用肢体去奋争。树为世界增添了动人的色彩,也给予了人类无穷的想象和力量。

日常中,自己也向往像树一样活着,不屈服于生活的风雨,能从容坦荡地应对人间的冷暖、得失。常常走进自然,亲近树木山川,看天际的云和树影,让风过滤自己的精神世界。

童年时在故乡,我渴望成为我家地头上那棵高大的杨树。农活累时,母亲会坐在地头背靠着那棵杨树歇息一小会儿,这期间,母亲会就地取材,或给我搓捻一把清香四溢的青麦粒吃,或用狗尾草编一只草兔子。我仰头围着杨树一圈一圈转着,怎么也数不清它到底长了几只“眼睛”。母亲把我的乳名刻在杨树上,说这样杨树就能帮我看见外面的世界。于是,我期盼杨树长得再快些、再高些,让那只最低处的“眼睛”尽快高出成片的玉米,高出村子里的房屋。我托蚂蚁爬上杨树,帮我问候那零散分布在树干上的每一只“眼睛”,我让落叶帮我捎来了“眼睛”看到的消息。我的乳名,在树干上一天一天地变大、变深。

大学报到的那年秋天,我又开始迷恋上了银杏树。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银杏树,虽然在《植物》书上见过图片,但真实的银杏树对我的视觉冲击力还是很大的。手脖粗细的两排银杏树,矮矮的,树上黄黄的扇形叶子在日光中透着亮光,远望像两排撑开的油纸伞,给校园的轮廓勾勒出一笔唯美的写意,我感到那是一场特殊的、强烈的相遇。捡拾起零落的叶子,拿在手里百般珍爱,那极具艺术气息的叶子,不知比村里那些皮实的桐树叶、杨树叶精致了多少倍。我拈在手里,夹在最喜欢读的书里,独自欢喜。那年秋天,在银杏树下排遣了我许多孤独的时光,迷茫时,我会背靠一棵坐下,仰望银杏叶之上的天空,看展翅掠过头顶的鸟儿,或低头看一只蚂蚁爬过自己的脚被。我告诉自己要活成银杏树的样子,做个安静、通透、秀丽的女子。

婚后,我意外发现婆婆在家里也栽种一棵银杏树,尽管是一棵脆弱单薄的小树,却给予了我莫大惊喜。我庆幸自己是如此幸运,在人间烟火中还能与诗般美丽的银杏相拥。

时隔多年,在经历一些人生起伏、岁月磨难中,自己像银杏“一柄二叶”的叶型一样,在对和错、失望与希望、对立与和谐之间,学会了自我调和,在自我的鏖战中征服自己。至今,我依然庆幸自己仍是那个当初认为自己幸运的幸运之人,仍对生活保持着如初见银杏树般的热情与诚恳。每到银杏又黄的季节,一些人与事如风景一样存在心头,他们温暖着我、照亮着我。当我无意间想起时,我的眼眸中会自然流淌出如银杏叶般的清澈亮光……

我们向往像树一样活着,却又不如树木,永远无法像树木一样把生命退回到根部,再发芽开花。那些映照在时光中的身影逐渐颓废,倒流的只有思绪,而在不舍昼夜的精神蜂房中,我们永远炽热真诚地活着……

我追随日月的脚步,追随世间的花落花开,感念树木带给我的思考,让我倾听到生命的声音,让我能像树一样保持生命该有的状态与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