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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1月22日
两个“山阳” 一生父爱
□潘瑞明
地图上的两个“山阳”,像两颗被时光串联的星辰,一颗嵌在秦岭南坡的葱茏里,一颗卧在太行南坡的苍茫中,千里相隔,黄河如带,横亘其间,却系着我与父亲一生的牵挂。
父亲生于秦岭南坡的山阳县。那片被青山环抱的土地,藏着他年少的光阴,也埋着我最初的啼哭。1987年,为了给下一代寻一处更安稳的生活,他和伯父拖着一大家老老小小,背上行囊,跨越山河,把家安在了太行南麓的山阳区。这一走,便是近40年,我们在新的土地上扎下根,渐渐过上了他曾期盼的好日子。
在秦岭的山阳,一大早,父亲背着竹背篓,腿上绑着裹腿,带上农具,健步如飞地“上坡”,那里有他开垦的梯田。暮色归来时,竹篓下面藏着野果,背篓上沿还有一捆干柴。夏夜,父亲坐在门槛上,点一锅旱烟,给我们讲故事,讲白龙洞,讲漫川关,讲生产队,还讲那些我不认识的亲人和朋友。冬天炉里的柴火很旺,父亲劈竹篾,母亲和奶奶编制灯笼,人手不够,为赶工期,我们也加入帮忙,以免耽误山外人过年挂灯笼。“这是祖传手艺,要学会,将来可以养家糊口。”父亲看着我们,表情很严肃。
那时的日子清贫却安稳,山间的清泉、林间的鸟鸣,还有父亲宽厚的手掌,都是我童年最踏实的依靠。父亲总说:“只要踏实肯干,就能把日子过好。”这话,像种子落在我心里,悄悄生根。
7岁那年,我们一家老小,徒步山路,乘长途汽车,又坐绿皮火车,再转拉煤货车,一路迁徙。因为好奇心重,我随处乱跑,在西安火车站的托运中心差点走丢。父亲在找到我的那一刻,脸上的表情我永远记得——紧张、焦虑、担忧、生气、欣喜……他忍着没有揍我,不知道当时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。
一路颠簸,穿过秦岭的层峦叠嶂,越过奔腾的黄河,最终站在了太行山阳的土地上。初来乍到,一切都是陌生的,炎热的夏天、干燥的风,不认识的乡邻,还有听不懂的方言,让我格外胆怯。记忆里,父亲总是起早贪黑,手掌磨出了厚茧,眼角添了细纹。农忙季节结束时,他一边抽着旱烟,一边和一家人盘算着今年的收成,然后笑着对我们说:“别怕,你们好好学习,咱们在哪儿都能活出个样子。”
在新的地方,父亲原有的手艺没有了用武之地。他便从工地小工做起,后来又学了一手精湛的瓦匠手艺。他一如既往地起早贪黑干活,攒钱养家,供我和弟弟读书。秦岭金矿数万矿工大军里有他的身影,太行建筑工地无数个日夜里也有他的存在。
在父亲的支撑下,我和弟弟顺利读完书,有了稳定的工作,成了家,日子渐渐富足。可父亲却老了,背驼了,头发白了,曾经宽厚的肩膀,也不再那么挺拔。逢年过节一家人团聚的时候,我们给他汇报着这一年的成果,给他讲外面的世界,讲那些我们经历的事和认识的人。他笑着,满脸自豪和欣慰。2023年端午节过后,父亲走了,走得很安详。
如今,我常常站在太行山阳的山坡上,望着西南方,那里是秦岭的方向,是父亲出生的地方,也是我们这个普通家族梦开始的地方。看着穿城而过的南水北调总干渠,享受着“一江清水送京津”的时代红利,我知道这水能从秦岭的山阳流经太行的山阳,再送往京津,离不开无数像父亲一样的普通劳动者的付出。我也知道,两个“山阳”,跨越千里,却装着父亲一生的坚守与深情。
父亲用一双脚,丈量了两座山的距离;用一生的努力,给了我安稳的人生。他的爱,像秦岭的山,厚重沉稳;像太行的土,朴实真挚,滋养并温暖着我们,岁岁年年。我知道,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,看着我们越来越好的生活,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