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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1月22日

岁月里的冬日三宝

□李 健

 

入冬三件宝:包扁食、缝棉袄、谷秆铺床睡好觉。

立冬后,天气一天比一天冷。妻子想换一床新被褥,商议着到商场选购。指尖触碰到那些红红绿绿的保暖羽绒被,软乎乎的触感瞬间勾起儿时的记忆。

在远去的困难年月,每年冬天,我家总少不了这“三件套”。

为了御寒,父亲会把干黄的谷秆一捆一捆背回家,放在铡口切得齐整,再均匀摊开铺在床上。厚厚的一层谷秆,让床铺瞬间高出许多。到了晚上,躺在鼓鼓囊囊的谷秆被窝里,窸窸作响的谷秆草挡住了入侵的寒气,一翻身又呲呲啦啦散发出氤氲的草香,伸展四肢时暖意融融,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。

一场冷雨一场寒,十场冷雨穿上棉。母亲拿出土布包袱,翻出叠好的棉絮和剪好的粗布,准备缝棉袄。她先把棉袄里子铺在席子上,再把蓬松的棉絮一片一片贴上去,直到均匀铺平,尔后穿好针线,开始一针一线地缝棉袄。

缝好的棉袄套在我身上,母亲前拉拉、后拽拽,端详着合不合身,一边絮絮叨叨:“冬天来了,这样就不怕冷喽!”

小时候我格外顽皮,一入冬就和小伙伴聚在打麦场上摔面包、打陀螺,棉袄的袖头早早磨破。晚上钻进被窝,母亲便会一针一线地缝补。煤油灯下,她先把棉袄翻转平铺,找到破损的口子,抓一把棉絮垫上去,用手摸一摸厚薄,再合上找来的替补袄面和里子;右手中指戴上顶针,针尖在头发上抹一下,便穿针引线细细缝补起来。

翌日,穿上母亲缝补好的棉袄,一股暖意瞬间裹满全身,即便教室门缝里有呼呼灌进来的寒风,也丝毫不会觉得冷。

可如今,谁还会穿棉袄?一年一件羽绒服轻便又保暖,这件还没穿烂,那件就买回来了,大人孩子手头总得有两三件。

现在想来,一件普通的小棉袄,不知倾注了母亲多少心血与疼爱。暖意裹身,只觉整个冬天都不再寒冷。

北风呼呼叫,转眼冬至到。家乡人格外看重这个节气,学校也格外开恩,提前敲响那节锈迹斑斑的小钢轨。一向严肃的郭老师也会爽快宣布:“都回家吃饺子去吧!‘冬至吃碗扁,不冻耳朵不冻脸’。”话音刚落,我们便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村头巷尾,而记忆中饺子的香味,早已在山村的家家户户弥漫开来……

一盘饺子千般味,荤素百包暖人心。冬至这天,母亲总会少干些家务,扒开萝卜窖,挖出被土埋着的白萝卜,用温水一遍又一遍洗去萝卜坑窝里的根须;再用热水泡上一把粉条,择好香菜、剥好葱蒜。洗净切片的萝卜在滚水里焯一下,放在案板上剁碎、挤干水分,等着父亲回来一起包饺子。

我和妹妹趴在院外的石板上写作业,眼睛却不停地瞟向远处,盼着父亲归来。父亲在邻村的小煤矿干活,每年冬至,小煤矿都会提早停工,催促工人回家包扁食。

扁食,就是北方人再熟悉不过的饺子,也是餐桌上常吃常新的吃食。冬至这碗饺子,却被人们看得格外重——它不仅包进了美味,藏着传统习俗,更化作了抵御寒冷的一道传承美食。

看见父亲回来,我和妹妹急忙朝院中吆喝:“俺爹回来啦!”听到喊声,母亲匆匆走进灶房,开始和面包饺子。父亲在堂屋喝罢一碗热茶,母亲已把热气腾腾的饺子舀了出来。父亲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拨到我和妹妹碗里,看着鼓腾腾的饺子,我忍不住咬了一口,浓郁的萝卜、粉条与鸡蛋香扑面而来,深吸一口热气,竟把这滋味牢牢锁进我的童年岁月里。

吃罢半碗饺子,我咂摸着嘴唇往灶房跑:“妈,还有饺子没?”昏暗的油灯下,母亲苦笑了一下,夹着一块卷起来的红薯面片,不时有酸茶水从里面滴下来。“你咋不吃扁食?”“不爱吃,吃扁食可糟心!”

那年,我12岁。冬至饺子,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里。这记忆中,不仅藏着母亲的勤俭持家、父亲的无怨无悔,更有阵阵鸡鸣映衬着呼呼北风的清晨:一觉醒来,母亲在做饭,父亲在扫落叶,而我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喊着:“妈!饭熟没?”

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如今每年吃冬至饺子,早已不再是期盼肉香的滋味。儿女们会在酒店订上一桌饺子宴,从普通的萝卜白菜、大肉粉条,到蘑菇木耳、海参鱿鱼,花样翻新,从山村农家到馆子酒楼,小小的饺子俨然一包百味。它不仅牢牢锁住了岁月的乡愁,更锁住了那个为家辛劳一生的虔诚身影。母亲那句“我不爱吃,吃了糟心”,成了不曾消逝的声音,更成了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牵挂。